小姨子挖墙脚

网络女优情报人气:494时间:2020-09-30 06:50:35

女人一丝不挂地斜躺在他床上的被子上面——被子是她买来的,上面有一朵一朵素白的花。她青灰了脸,去找马群众。

小姨子挖墙脚

一、讨好小姨子

两个人爱情已经三年多了,恋人之间该做的那些事儿他们几乎都做过了一一说几乎,是因为还有最后一道手续没办,陈荞老师不肯。每次马群众的手一往下走,陈荞就会咯咯地笑起来。一边去掰他的手,一边说,马群众,马群众,你急什么呀,迟早还不是你的人。马群众想想也是,报答鱼肉,我为刀俎。不至于这么猴急嘛。马群众果真就收手了。当然,收手之前,还会假装进攻一小会儿,这次进攻就是游戏的意思了,马群众知道,陈荞老师喜欢这样的游戏。

如果马群众不屈不挠继续努力的话,陈荞其实是会妥协的。这一点,马群众有把握,也正因为有把握,马群众反倒不急了。马群众是语文老师,知道细水长流的快乐,也知道引而不发的快乐。马群众老师自诩是个有智慧的男人,创建了一套本身的快乐经济学。马群众认为,快乐是母鸡,如果要图一时嘴的快乐,忍不住杀了它,那得到的,就只是一只母鸡的单纯快乐。但你把它荞起来,鸡生蛋,蛋生鸡,那快乐就能繁衍无穷了。并且本来的那只母鸡还在,虽然由小母鸡变成了老母鸡。口感上或许要差一些了,可就营荞价值而言,老母鸡一点儿也不比小母鸡差。

然而陈麦的出现,竟然把马群众的快乐经济学,冲得丢盔弃甲落花流水了。

陈麦是陈荞的妹妹,马群众的小姨子,不,是马群众的准小姨子。陈麦对马群众以前一直有些冷冰冰的,因为她与陈荞的关系不好,所以就株连马群众了。这让马群众有些讪讪的,每次见了面。对这个准小姨子神色间言语间总有些巴结的意思。陈荞又不高兴了,陈荞说,你理她干什么?她算个什么东西?

马群众也知道陈麦不算什么东西,一个初中毕业证也没混到的女孩子,在读了师范大学的语文老师马群众眼里,能算个什么东西呢?可马群众不比陈荞,人家是姐妹,再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妨的。他是外人,不好真和陈荞同仇敌忾的。所以只能阳奉阴违了。当着陈荞的面,他对陈麦也是不卑不亢的,而一旦背了陈荞,他的态度就有些婉转和殷勤了。

好在陈麦在家的时候很少,她一直在南方的某个城市打工。几年下来,她和马群众见面的次数,总共也没超过十次的。不外陈麦现在回来了,在镇上开了一家洗头店。马群众的准丈母娘说,小麦在南方学的是美容美发,现在开店是学以致用。和大女儿小荞是一样的。小荞在大学里学英语,现在做英语老师,小麦学美容,现在做美容师。老太太不说洗头的,她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然而也和语文老师马群众一样,对语言的微妙差异有精确的把握。

陈荞对妈妈的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且非常愤怒。凭什么把她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和一个洗头妹相提并论呢?但马群众十分理解准丈母娘的这种说法。这是一个市井妇人的人生智慧一一她这样说当然不是为了贬低大女儿,这么一个为她陈家光宗耀祖的女儿为她带来巨大精神幸福的女儿,她怎么舍得糟蹋她贬低她呢?她只不外想利用大女儿这盏明晃晃的灯笼来照亮二女儿的前程。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灯笼底下好借光。初中也没毕业的二女儿,在外面打工也没打出什么名堂的女儿,前程总有些暗淡的。她这个做妈妈的,没什么大能耐,可至少在舆论上,给女儿帮帮手。

理解了的马群众就把这理解落实到行动上了。那天下午下课后,他头皮突然痒了起来,不成遏止地痒。他想起来他有两三天没洗头了。他的头一向都是陈荞帮着洗的。隔两天,她就在宿舍里烧上一大壶水,她先帮他洗,然后他再帮她洗。每次两人洗完头后,就关上门亲热。

电吹风吹过后的陈荞的脸,红艳艳的,像一朵芙蓉花。马群众老师的手,便不老实了。陈荞这朵美蓉花于是开得愈加艳了,不仅颜色艳,并且还发出哼哼叽叽的声音。陈荞老师平日的声音,是十分铿锵的,完全是豪放的风格,可一旦到了马群众的怀里,就变成了婉约派。这种风格的转变让马群众情不自禁,情不自禁之后便想长驱直入。然而看上去十分迷醉的陈荞老师,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只要马群众的手一旦出现了标的目的问题,她总能拨乱反正悬崖勒马。

然而现在陈荞老师去省城参加培训去了。陈荞是他们附中的骨干教师,经常会被校长派到省里参加各种各样的学习的。这当然是好事。年轻人的爱情要紧,事业更要紧。何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十天半个月的分开,更有小别胜新婚的效果,这也符合马群众快乐经济学原理的。把快乐这只母鸡先荞起来,最后连本带利连鸡带蛋地收回。

只是现在马群众洗头的问题要解决,这也是和陈荞谈爱情谈出来的弊端。从前他隔个十天半月不洗头,也没有什么问题。然而现在不行了,才过了两天,头就开始痒。从前他在水房用凉水洗头,头痒了,拿条毛巾拿瓶洗发水到水龙头下一冲,就完事了。可现在也不行了。他现在习惯了用热水洗头,不仅要热水,并且还要有人给他洗,一边洗还要一边做头部按摩。总之,他的头已经被陈荞惯坏了,惯成了一个荞尊处优的大少爷。这下好了,他还没开始想陈荞呢,头皮却开始想了。并且还是不依不饶地想,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地想。

可马群众总不能为了洗一个头专门去一趟省城,来回的花费姑且不说,他还有课要上呢;虽然课是可以调的,可调课的理由呢?说出来,还不让隔壁的刘勇笑下两颗门牙来。刘勇是他们附中的体育老师,因为长相狰狞,也因为作风鄙陋,所以相亲屡相屡败,成了附中有名的老单身,就住在马群众的隔壁,对马群众和陈荞的爱情生活一向十分关心。每次马群众和陈荞一关门,刘勇必定就在隔壁竖起了耳朵。所以陈荞变成了婉约派,当然是马群众的功劳。然而也是因为刘勇。可以说,军功章里有马群众的一半,也有人家刘勇的一半。

所以马群众的洗头问题还是要就地解决。怎么就地解决呢?他想到了陈麦。陈麦不是新开了一家洗头店吗?正好,一方面去那儿把头洗了,另一方面,也趁陈荞不在家,改善改善他和小姨子的关系。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这是马群众快乐经济学原理的又一次成功运用。

二、擦枪走了火

马群众去陈麦那儿之前,买了两斤荔枝。荔枝刚上市,很新鲜。他记得陈荞说过,陈麦很喜欢吃荔枝的。当然她对马群众说这个的时候,口气是十分讽刺的。哼,喜欢吃荔枝?她真以为本身是杨贵妃呢!这是什么话呢?难不成因为杨玉环喜欢吃荔枝别的女人就不能喜欢吃荔枝了?马群众很想这样说。然而马群众不会的,陈荞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女孩子,而事情一旦和陈麦有关,她的脾气就更不好了。所以马群众的这句话只能作为内心独自处理了。然而现在陈荞不在家,马群众就把这句内心独白说出来了。当然不是明说,而是以两斤荔枝的形式。

陈麦果然很高兴。高兴的结果是亲自给姐夫洗头,本来店里还请了个叫小红的洗头妹的,一般的客人,都是小红打发的。但现在陈麦说,小红,你不是想回家一趟吗?小红一走,陈麦就把碎花的磨砂玻璃门关了起来,陈麦说,反正大中午的,也没有什么生意,就帮姐夫好好洗个头吧。这是陈麦第一次叫姐夫,马群众被宠若惊。然而关上门洗头让马群众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陈麦摆弄了。陈麦的十根手指像弹琵琶一样,劈里啪啦地在他的头上弹,这让他十分舒服,舒服得他几乎真要变成咿咿哦哦的琵琶了。

弹完琵琶之后陈麦又开始捏他的耳垂,动作很轻很轻。轻得马群众都开始想念陈荞了一一虽然陈荞给他洗头时从来不这样的,陈荞就事论事,手指从来不离主题的。因为对他们来说,洗头只是前奏,所以不论是她给他洗,还是他给她洗,都有些匆匆忙忙的,敷衍潦草的,他们心照不宣又急不成耐地往下一章节赶。没想到,本来洗头本身也可以一唱三叹的,旁逸斜出的。离题之后,本来也风情无限。马群众很想把这个发现告诉陈荞,他想,最好以后陈荞也能和陈麦学习学习洗头的手艺——当然他知道这是痴心妄想。英语老师陈荞怎么可能会向陈麦学习洗头呢?不外不妨,就由他先学习,学好了,再教陈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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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陈麦接下来的招数,马群众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教陈荞了。

这也怪陈荞,就是因为想起了陈荞,以及和陈荞洗头之后的亲热,马群众身体的某个关键部位竟然在陈麦的眼皮底下揭竿而起了。

马群众羞得无地自容。可陈麦不羞,陈麦一伸手,拔旗了。

这是致命的一招。是惊心动魄的一招,是匪夷所思的一招。在马群众二十八岁的人生经验中,还是前所未有的。他一直以为男女之间的事,必然要循序渐进的,要由上及下的。他虽然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云雨,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爱情小说总是看过许多的,爱情电影总是看过许多的,里面的男男女女都是一波三折迤逦而行的,还没有这样直捣龙门的下作方式,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不会。

从前和陈荞在一起,他的身体偶尔也会有这种反应的。但陈荞视而不见。陈荞的眼睛总是在书上,即使在她坐在马群众的怀里和马群众亲密的时候,她也喜欢拿本书在手上,这样手有了去处,眼睛也有了去处。只要马群众的手在她的标准之内,她基本上是信马由缰的。马群众觉得这十分美好,他也喜欢满面春色的陈荞假装出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女人不都这样的么?要不即不离,要犹抱琵琶。有时实在冲动了,他忍不住去拉陈荞的手,想让陈荞的手去碰碰它摸摸它。然而陈荞会十分坚决十分激烈地挣扎。仿佛那是个地雷,只要她一碰到它,就会被炸得血肉横飞粉身碎骨。陈荞的这种反应,马群众早就习惯了,不仅习惯了,并且把这种反应视作理所当然。他之所以隔段时间又乐此不疲地把这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上一回,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的本能,另一方面,他确实也迷恋游戏本身的推推就就进进退退的乐趣。然而陈麦却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还没等马群众反应过来,就被弄到了洗头店里间的单人床上去了。

马群众的快乐经济学不翼而飞。什么细水长流。什么鸡生蛋,蛋生鸡。陈麦通通不管。陈麦让马群众成了一个慷慨解囊的人,成了一个一掷干金的人。肆意挥霍的日子真是过瘾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水泊梁山,落草为寇。放马狂奔的感觉真是过瘾呀。从高山到平地,又从平地到山谷。飞流直下三干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东风夜放花干树,更吹落,星如雨。马群众晕头转向,眼花缭乱。酣畅淋漓,不能自休。

接下来的日子,马群众是冰火两重天。快乐有多深,痛苦就有多深。身体有多快乐,精神就有多痛苦。身体和精神一分为二,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两者各为其主,浴血奋战。马群众的精神对陈荞忠心耿耿,要鞠躬尽粹,死而后已;马群众的身体却早已是逆子贰臣,去意已决,无可挽回。精神是黄沙百战穿金甲,身体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精神是山重水复疑无路,身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此昏天暗地飞沙走石的斗争,在省城的陈荞却浑然不觉。她兀自沉浸于本身的甜蜜爱情之中。马群众有好多天没给她打电话了,也没有发一条短信。但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一点儿也不怀疑。无非又在实践他的爱情经济学理论呗。这理论,陈荞也知道,不仅知道,并且还十分配合他实践这理论。他不给她打电话,她也不给他打电话。他不给她发短信,她也不给他发短信。不就是荞母鸡么?陈荞会着呢,陈荞要在省城把这只母鸡荞得膘肥体壮,荞得溜光水滑。

即便回来后,陈荞也没有立刻去找马群众。这是继续荞鸡,也是有几分生气了,他明明知道她哪天回来的,竟然没去车站接她,明明看见她回来了,还假装没看见——他站在阳台上,抽着烟,看见她从学校门口进来,竟然慌慌张张地折身进了本身的房间。这家伙,是不是憋出弊端来了?看他那样子,真是有弊端的样子,瘦了,憔悴了,不,是又憔悴又精神,又萎靡又激动。总之很矛盾,很奇异。

然而这矛盾和奇异陈荞都有本身的理解,憔悴是因为荞鸡荞久了,激动是因为他们就要吃鸡蛋了——鸡还是要留到以后吃的。她荞它那么久,都荞出感情来了,都荞出习惯来了。所以陈荞不去马群众的房间,而是先到办公室和同事嘻嘻哈哈。

刘勇说,陈老师,你在这儿瞎磨蹭什么呢?人家马老师可早就待在房间里等你呢。我呸,陈荞跳起来,拿了桌上的粉笔盒就朝刘勇砸了过去,刘勇一闪身,粉笔盒在校长的头上天女散花。一办公室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陈荞也忍不住笑,想到马群众正在他的房间里搔首踟蹰望眼欲穿,她面红心跳,心旌摇荡。身子激动得如小皮球一样,总想上蹦下跳。然而她这只小皮球就是不往马群众的房间蹦。她要让马群众知道,她对快乐经济学的掌握,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三、妹妹来逼宫

花枝招展的陈麦就是这个时候来学校的。陈荞吓一跳。她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呢,不然陈麦怎么会来学校找她呢?然而陈麦似乎不是来找她的,陈麦只是往办公室扫了一眼,就在众人的眼光下,袅袅婷婷地、摇摇摆摆地进了马群众的房间。进去后,再也没出来。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本身的眼睛。这简直比美国的双子楼被炸还惊心动魄嘛,比镇长被老婆捉奸在床更激动人心嘛。姐夫和小姨子,这么活色生香的艳情,竟然就发生在身边,发生在本身的眼皮底下!天哪,天哪!他们拼命控制住本身的兴奋表情,假装出很安静的样子。这个时候安静当然是很有必要的,不然就是幸灾乐祸了,就是落井下石了。他们虽然只是中学老师,可也受过高等教育,也很有道德,很有教养。

陈荞也十分安静。她安静是因为懵了,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难道大白日见鬼了吗?从前马群众倒是给她讲过这么一个“鬼”故事的。故事叫“燕人浴矢”。是《韩非子》里面的,说一个叫李季的书生,好出门,老婆不耐寂寞,在家里偷人。书生有一日突然回来了,并且没打招呼——以前的人,也没电话,也没网络,千里迢迢地怎么打招呼呢?于是书生回来时,正赶上奸夫还在内室和他的老婆寻欢作乐呢。这下好了,怎么出去呢?奸夫淫妇急得团团转。婢女傍边有个极聪明的,说,你干脆披头散发地直接裸奔出去,我们都佯装看不见。奸夫没辙,姑妄听了婢女的,果真当了书生李季的面,裸奔出去了。李季十分惊讶,问,这谁呀?一屋的仆夫婢女都回答说,没人呀。李季有些惊恐了,说,难道我见鬼了吗?他老婆说,你可不是见鬼了吗!

陈荞也觉得现在本身真是见鬼了。不然,陈麦怎么会进了马群众的房间呢?

这是陈麦的方式,和陈荞是完全不同的路线。陈荞喜欢犹抱琵琶,陈麦喜欢兵戎相见;陈荞喜欢复杂,陈麦喜欢简单。可有时,事情愈简单,倒愈能把人往绝路上逼。陈荞现在就被她逼得没有了退路,只能和马群众一刀两断。马群众呢,也没辙,只能做陈麦的老公了。所有的人都觉得马群众疯了。陈荞是条件多么好的女孩子呀!在省城读过大学,又在中学教书,工资高,社会地位也高。人还长得端庄标致。这样的女孩子,在镇里,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呀。陈麦有什么呢?除了妖里妖气的打扮,除了一对走起路来就一步三摇的奶。天晓得一个女孩家怎么就能长那么大的奶呢。男人之间很神秘地问,女人之间也很神秘地问。她在去南方打工之前,身子不也是薄薄的吗?怎么从南方回来后就这个样子了呢?摆明了是让男人给侍候肥沃的嘛!说不定人家在南方就是干这个的,不然,手艺怎么会这么好呢?

这样的话传来传去当然会传到马群众家里人的耳朵里。马群众的父母简直气炸了,他们一直以为陈荞是他们的儿媳妇,没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变成陈麦了。陈家也太能糊弄人了,竟然给他家来了个狸猫换太子。可陈麦那只没读过大学的狸猫,那只开洗头店的骚狸猫,怎么能进马家的大门呢?

然而陈麦也没打算进马家的大门,她更愿意住在马群众的宿舍里。在陈荞的眼皮底下,和马群众过夫妻生活。

马群众老师的婚姻生活和别人的有些不一样。不一样是因为陈麦。陈麦不会和其他师母一样,会早早地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到水房里把衣服和菜洗了,然后又在走廊上的煤气灶前忙半天,给老师们忙出一桌红红绿绿的中饭来。陈麦不会。陈麦睡得日上三竿。学生们都在操场上做课间操了,陈麦才睡眼惺忪地拿了牙刷端了脸盆。踢踢踏踏地往水房里走。马群众的房间在二楼,在操场的正前方,每次陈麦这一走,就像走在戏台上一样,台下是全校师生滴溜溜的眼光。陈麦的睡衣总是很艳丽的,也薄,光线好的时候。陈麦的身子便在台上若隐若现。刘勇这时总会目不转睛地色迷迷地盯着陈麦的饱满的胸脯看,看到陈麦在拐角处消失了,才捅捅马群众的胳膊,促狭地说,昨晚又辛苦了?

马群众不恼刘勇。因为“又辛苦了”这句话是刘勇的口头禅,他不仅对马群众这么说,也对其他老师这么说,甚至对校长也这么说。校长如果哪天起晚了,他会当了其他老师的面,尤其是女老师的面,乜了眼说,又辛苦了?一般情况下,校长都是一笑了之的。偶尔因为表情不好,也会疾颜厉色地说,刘勇老师,你别这么低级趣味好不好?刘勇嬉皮笑脸,校长,您想岔了,您想岔了,说您夜里辛苦改作业呢,怎么就低级趣味呢?女老师们这个时候就抿了嘴笑。虽然是低级趣味的东西,可女老师们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然而马群众不恼刘勇还有别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刘勇是全校以至全镇唯一一个能理解他并羡慕他娶陈麦的人。虽然马群众本身几乎都不能明白本身的行为,但刘勇明白。刘勇说。女人不就是鞋子么?不论贵,也不论好看,舒服不舒服才是顶重要的。有的鞋子一穿上脚,脚就不舍得放了。就算你舍得,你的脚舍得么?

刘勇这个时候几乎妙语如珠了。这是十分奇怪的事,体育老师刘勇,语言能力本来是很差的,错字白字,常常如滚圆的豆子一样,从他的话里滴溜溜地滚出来。犯语法错误也是家常便饭,学生们因此很爱鹦鹉学舌。但话题一旦转到女人那儿,转到男男女女那些事儿。刘勇的语言面貌就会焕然一新。比方,双关,甚至象征暗示,各种修辞手法刘勇都能融会贯通地运用,并且还能配合身体动作和面部表情一一当然,那表情,马群众觉得有些猥亵了。

刘勇的面部表情里总有那种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狎昵。所以马群众知道刘勇在说什么。学校宿舍的墙,隔音效果都很差,而陈麦和陈荞也不一样。陈荞平日说话嗓门大,但和马群众亲密的时候,声音就小了。但陈麦正好相反,陈麦平时说话的声音很小,一旦做那种事的时候,声音反大了,唱歌一样。并且陈麦从不挑时候的,从前陈荞喜欢趁刘勇不在的时候来马群众的宿舍。他去上课了,或者和别人出去喝酒了一一当然刘勇有时也会和陈荞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假装出门的样子,其实半路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陈荞知道他的这个弊端,所以管他在不在,她都当他在的。有时两个人正曲径通幽渐入佳境的时候,她会突然要马群众停下来,去检查房间里的各个角落,她怕刘勇会在哪儿戳个洞偷窥。但陈麦却是不管不顾的。听就听呗,看就看呗,陈麦说。一抬手,干脆把上衣的扣子全解了,就那么晃晃荡荡地坐到他身上来。门还是虚掩着呢,马群众本来还在改作业呢,时间还是大中午呢,可陈麦才不管呢,陈麦涂了宝蓝色蔻丹的手指又去拔马群众的旗帜了。

被拔了旗帜的马群众只好束手就擒。陈麦不做饭,他做。陈麦不洗衣服,他洗。这在附中是开风气之先河了。附中的男人,上至校长,下至门房,都是以做家务为羞的。校长经常说,君子远庖厨。附中的男人把这句话当作尚方宝剑,时不时地抬出来,用来镇压本身家企图闹厨房革命的女人。孔子在春秋时代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到了现如今对女人当然没有什么力量了,但由校长引用之后,就有狐假虎威的效果了。

可现在马群众公然近庖厨了,这不仅是与孔子作对,并且是与校长作对了。与孔子作对当然没有关系,人家死了几千年,奈何不了他,可校长的打击报复却立竿见影。他不让马群众带重点班了。

在附中,带重点班是有诸多好处的,既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老师们常常为此明争暗斗。马群众一直是重点班的班主任,因为他学历过硬,也因为他教学能力强,还因为他是陈荞的未婚夫,校长一向是很看重陈荞的,爱屋及乌,也因此看重马群众了。可马群众不争气,竟然为陈麦这样的女人做上饭了,是可忍,孰不成忍!校长立刻找了个很堂皇的理由,因为有几次马群众上早课时迟到了。之前马群众也迟到过的,校长一向是睁只眼闭只眼,而这一次,校长那只闭着的眼睛打开了,马上在会上对马群众进行了不点名的批评,并且还引用了白居易的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校长虽然只是个政治老师,却有相当的古典文学修养。刘勇首先就嘎嘎地大笑了起来。刘勇总这样,他本来对诗歌是一窍不通的,但一关风月,他却能比其他人意会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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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姐妹的区别

其实,语文老师马群众的饭做得不怎么样的,但陈麦不说什么,陈麦从不批评别人,也从不自我批评。这一点,她和陈荞很不一样。陈荞是个有批评癖的女人,马群众脱下来的臭袜子没有及时洗要挨批评,马群众星期天睡懒觉要挨批评,马群众和女同事说笑了几句,也要挨批评。陈荞不仅批评他,也大公无私地进行自我批评,学生考砸了要自我批评,阳台上的虞美人养死了要自我批评,晚饭多吃了一小碗也要自我批评。内部批评完成了,再转向外部批评。同事何敏上英语白话课时把摩擦音读成了爆破音要批评,语文组的宋娜娜脸上搽的粉厚了唇膏艳了更要批评——宋娜娜和马群众是一个教研组的。办公桌就在马群众的对面,一向以美人自居,理所当然是陈荞的重点批评对象。

对陈荞的这个癖好马群众一直是有一点点意见的,但一点点意见放在心里,没有流露出来,陈荞便以为马群众没有意见了。——太平盛世中的女人,总是有些跋扈和愚蠢的,总以为本身的爱情江山能干秋万代。之后的批评便愈加凌厉了,也愈加细腻了。

有位哲人说,过去是因为未来而熠熠生辉的。而马群众的情况正相反,未来是因为过去才熠熠生辉一一说熠熠生辉或许有些过分了,但陈荞的尖锐,确实反衬出了陈麦的鹅卵石般的性格。因为有陈荞的参照,陈麦的马虎,陈麦的不善批评,才让马群众觉出好。

尤其口腹方面,陈麦好侍候。陈麦从不挑嘴,几乎是海纳百川的。无论马群众做什么,陈麦都吃得津津有味。陈麦最喜欢吃红烧肉。马群众现在做红烧肉的水平差不多可以和校长夫人姚红梅媲美了。隔几天,他就去菜市场买两斤五花肉,用电饭煲焖。放桂皮、白糖、酱油和盐,有时还放鹌鹑蛋或土豆。那颜色和香味都不亚于姚红梅用砂钵文火焖的红烧肉了。刘勇说。刘勇是附中的美食家兼评论家,每家的饭菜他都蹭过的,他认为饭菜的味道和女主人的长相基本成反比的。校长家的饭菜最好,而教导主任家的饭菜最糟。

从前陈荞最讨厌刘勇来串门的,马群众房间的门因此总是关闭的状态。但陈麦却总是让门虚掩着,刘勇几乎想来就来。来了也不把本身当外人,往床上一坐,或一躺。马群众的房间不到二十平方米,除了布帘后面的那张双人床较宽敞外,其他地方总是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衣物,马群众的袜子,陈麦的短裤和胸罩。

刚开始刘勇来的时候,马群众还会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把陈麦的那些不便见人的东西塞进简易衣橱里去。后来也就麻痹了。有时他们喝酒的时候,陈麦的胸罩就在刘勇的屁股边上,他们也不管,酒酣耳热之后的刘勇,会装酒疯,把胸罩拎起来,很仔细地研究。这时马群众才会把它抢过来,胡乱地往床上一丢。

陈麦呢?也不生气,兀自一边看电视一边喝本身的酒吃本身的肉。陈麦的酒量很好。每次啤酒能喝两瓶,白酒能喝半斤。

全校的人都认为马群众堕落了,马群众本身也这么认为。有时他在走廊里切五花肉的时候,突然看见楼下的陈荞,夹了讲义本从教室里出来,他的眼睛会一酸,想起从前他们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的快乐经济学,有恍若隔世之感。

陈麦的洗头店现在转让给小红了,自从和马群众结婚之后,马群众就不让陈麦开洗头店了。但陈麦还是经常去洗头店玩。除了小红,她也没有伴侣。学校里的女人们自然是不理她的,因为陈荞,也因为这个女人妖娆的体态。男人总是不成理喻的,陈荞就是前车之鉴,所以她们要未雨绸缪。男人们也不理她,因为要避瓜田李下的嫌疑,和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有纠葛——即使只是言语上的纠葛,也可能带来命运的变数。马群众就是前车之鉴。所以他们也要未雨绸缪。安稳且美好的生活来之不易,十年寒窗的辛苦,不能因为一只破鞋,而落花流水。

虽然暗地里他们对这只破鞋充满了想象。一只能让马群众那样的男人沉溺其中且无力自拔的破鞋,总有她的几分过人之处吧?他们猜想,并在没有女老师的情况下展开热烈的讨论。通常是下午第三节课后,女老师都到走廊上做饭去了,马群众也到走廊上做饭去了,他们一边改作业,一边开始虚构马群众在房间里穿鞋的场景。

当然是有些抽象的虚构,写意的那种——也只能写意。他们虽然是男人,本性难改,可到底还是文化男人,对于情色,还不能作过于赤裸过于工笔的描绘。何况他们也工笔不了,画江南要到过江南,画江北耍到过江北。江南江北都没到过。还怎么工笔呢?好在有刘勇,刘勇是体育老师,严格地说,算不得文化人;并且刘勇是他们傍边唯一一个到过江南江北的人,见过江南的花朵,也见过江北的风月。所以他的描绘。有详有略,有虚有实,介于写意和工笔之间。写意是对马群众,工笔是对陈麦,尤其是陈麦的胸罩和内裤。在刘勇的描绘下,陈麦的胸罩和内裤溢光流彩。老师们目眩神迷,留连忘返。

当然,一唱三叹之后,也还是要有一个《三言二拍》式的批评,这批评多由校长来完成。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校长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已是端然肃穆。

这样的感慨校长夫人姚红梅听不见,若听见了,姚红梅必然会冷笑。还一笑倾人国?就陈麦那张大嘴,一笑,如被刺激了中枢神经的青蛙一样。生物老师姚红梅对讨厌的女人,最喜欢用青蛙来比方的,她说宋娜娜的眼睛是青蛙眼,说何敏的皮肤是青蛙绿,说陈荞的嗓子是青蛙嗓。所有和校长有染的女人应该说,是有有染倾向的女人,都被姚红梅形容成了一只青蛙,并且是公开的形容。因为姚红梅不认为这比方带贬义。

姚红梅说,青蛙有什么不好呢?和蝴蝶一样的,和蝉一样,都是自然界的生物。并且,青蛙还是益虫呢。被比方的女老师们十分生气,又好笑,因为在附中,没有谁比姚红梅本身更像一只青蛙了,别人还只是某个特征有些像,而姚红梅,是方方面面都像,不仅形似,并且神似。但女老师们不会公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在背后,用闪烁其词的方式,对姚红梅老师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与青蛙进行逐项类比。男老师们乐不成支,搞半天,校长的生活很诗情画意嘛。什么诗情画意?可不是诗情画意么,人家完全生活在辛弃疾的《两江月》里。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哇的一声,整个教研室,立刻就蛙声一片了。

不外,对陈麦这只大嘴青蛙,姚红梅的感情其实是有些复杂和微妙的。她当然不喜欢陈麦,作为附中正派女人的形象代言人,对一个狐狸精,对一个掠夺者,她理所当然地要高举道德之剑,对其进行无情的攻击,以此来扞卫正派女人的利益。一个无业游民,一个风尘女子——在姚红梅老师那儿,洗头妹就等于风尘女子,两者不仅是近义词,并且是同义词,凭什么能嫁给马群众那样的男人呢。姚红梅对马群众的评价是相当高的。在附中几十号男人傍边,也只有两个男人能人姚红梅的眼,一个是校长,她的老公。另一个就是马群众了。倘若不是因为一夫一妻制,而是一妻两夫,那她除了校长这一夫,她还想要的,就是马群众这第二夫了;再倘若,校长出了什么不测,她想下嫁的,也是马群众了。马群众长得好,剑眉星目,玉树临风;马群众性格也好,温文尔雅,不苟言笑。当初他和陈荞谈爱情,她都暗暗觉得有些暴殄天物了。何况还是陈麦?他是青光眼吗?看不清女人的妍媸?他是弱视吗?看不出女人的正邪?

她对马群众,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更荒诞的是,他竟然还在水房里、在走廊上为这个女人洗衣服做饭,这简直是对校长夫人姚红梅的羞辱,是对附中全体女人的羞辱。她们是多么有身份的女人哪,她们的手是多么尊贵的手呀,尚且在拿粉笔之外,也要与锅碗瓢盆为伍,与油盐酱醋为伍,而陈麦一个婊子,有什么资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一婊子是姚老师对风尘女子或青楼女子的另一种表达,姚老师的语言格调与情绪是紧密相关的,情绪好时就用较为古典的书面语,情绪不好时就用白话了。如果情绪再恶劣些,她干脆就把她们叫作鸡了。

五、女人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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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陈麦掠夺的是陈荞,这让姚红梅在气愤之余又有些幸灾乐祸。在附中,陈荞是姚红梅眼里的第二粒沙子、肉里的第二根刺——第一是宋娜娜,宋娜娜是附中有名的大眼美女,黛眉红唇,细腰丰臀。和男人说话时,尤其是和校长说话时,眼角带风,声音旖旎。当了姚红梅的面,校长十分冷漠。然而姚红梅从来不相信,养马三年知马性,莫说她和这个男人结婚十多年了,他什么德行她还能不清楚?冷漠的态度不外是个障眼法,障她的眼,也障全校老师的眼,姚红梅对此了然于心。宋娜娜想必更了然,所以从不气馁,在校长面前愈加妖娆愈加妩媚。

依姚红梅的脾气,她恨不得把这只大眼狐狸精撕成碎片当抹布用,叫她狐媚惑主。然而姚红梅不敢,不敢不是因为怕宋娜娜,而是怕校长。校长在学校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家也能覆手为云翻手为雨,所以她投鼠忌器。说到底,丈夫的前程也是她的前程,再姹紫嫣红,再花团锦簇,不干宋娜娜的事,也不干陈荞的事。

陈荞迷惑校长是用另一种方式。一种和宋娜娜大相径庭的方式,一种更隐蔽更阴险的方式。宋娜娜把风情当灯笼,明晃晃地挂在高处,而陈荞却是和校长玩“蒹葭苍苍白雾茫茫”的把戏,二十几岁的女人,玩弄四十几岁的男人,最喜欢用那种天真无邪的洛丽塔方式。校长显然被这无邪所迷了,却不自知。而陈荞,因为无邪,在姚红梅面前竟然也装得月白风清。姚红梅心里其实明镜一般,然而她也装,装作没看出陈荞无邪背后的不怀好意。两人假惺惺地做了好伴侣,至少在校长那儿。校长喜欢比翼双飞,姚红梅就只好比翼双飞了。

心里当然是恨的。所以陈麦的横刀夺爱,几乎让姚红梅手舞足蹈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然界的生物链将是公平合理的。她在安慰陈荞的时候这么说。时态是将来式,但实际上,她是想用现在式。语气呢,她也想用感叹句。她本来想说,自然界的生物链是多么公平合理呀!时态语态一变化,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在现在式里,螳螂是陈荞,黄雀是陈麦。而将来式呢,陈麦是螳螂,谁是黄雀呢?姚红梅也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咒语。是咒陈麦的婚姻也不能长久的。

陈麦和马群众的婚姻果然不到一年就夭折了,这与其说是姚红梅诅咒的结果,不如说是附中老师们和马群众家人众志成城的结果。马群众的妈妈和妹妹,来附中大闹过好几次的。一次马群众买菜,手里拎了好几个塑料袋呢,正好被他妈妈看见了,他妈妈火冒三丈,立刻冲到附中来,一脚踹开了马群众宿舍的门,站在门口叉手叉脚地把躺在床上的陈麦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有一次马群众在水房里洗衣服,马群众的妹妹正好来找何敏,看见她哥哥的手里正搓着陈麦的裤头呢,马群众的妹妹也气得七窍生烟——从前她哥哥的衣服都是她洗的,现在倒替阿谁贱女人洗起裤头来了。她一个电话就把她妈妈叫了过来,两个女人大闹水房,陈麦的衣服被丢得到处都是,裤头进了水房的泔水桶,裙子挂在水房外栏杆上的一根铁丝上,像旗帜一样,在风中飘舞。陈麦这一次还差点被打了,要不是马群众身手敏捷,马妈妈的巴掌就掴到了陈麦的脸上。

没有谁劝架,包罗陈荞。

陈荞或许比其他老师更希望陈麦受羞辱。毕竟是这个女人抢走了她的马群众——在陈荞的下意识里,她始终认为马群众是她的,虽然他已经娶了陈麦,而她也嫁了人,嫁了个银行科长,条件比马群众好,有钱,人长得也精神。只是比马群众还是稍微差那么一点点,这是姚红梅的说法。宋娜娜不同意,宋娜娜觉得银行科长更帅,更有精英男人的气质。

这一点宋娜娜倒是和陈妈妈不谋而合。陈妈妈虽然不懂什么是精英气质,但将近两百平方米的复式新房,还有每月三干多的工资,简直像胭脂一样,把这个女婿打扮得十分出色。女儿嫁人不就是做生意吗?她这单生意真是赚大发了。本来以为陈麦嫁人很困难的,她为此曾忧心忡忡。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有本事把姐夫抢了。抢姐夫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眼下这世道,光彩能当饭吃?能当衣穿?她至少解决了她本身的婚姻难题,并且是不错的解决。陈荞也因祸得福,嫁了更有钱的老公。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哇。陈妈妈暗自高兴。

面上当然还是痛心疾首的样子。这是做给陈荞看,陈荞自那事之后,和陈麦更是不共戴天了。她只好也和陈麦不共戴天——她一向是有些怕陈荞的,并且她也要在马群众的父母面前撇清本身——他们一直怀疑她才是罪魁祸首,是她使了移花接木计,骗了他们家的儿子。他们不仅跑到她家指着她的鼻子这样骂,并且还在镇上散布这样的流言。他们甚至还把她年轻时的丑事都抖了出来,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当年她就勾搭过镇里的教书先生。这真是颠倒黑白,明明是阿谁教书先生勾引她,她那时才十八岁,对风月之事还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而教书先生已经二十八岁了——或者是二十七,她不太记得了,是个结了婚且有一双儿女的男人。住在她家隔壁,有事没事背了人就拿眼睛和言语来撩拨她,她哪经得住?有一天就和阿谁男人在天黑后去了学校。学校里这时是没有人的,空荡荡的操场上只有几株桂树。当时是八月,桂花香得铺天盖地,熏得她有些头晕了。他们就在桂树下搂抱到了一起。也只是搂抱到了一起,别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他的手刚要伸进她的月白色衬衫,就被国良嫂撞破了。她趁天黑无人,来学校偷桂花。没想到,竟然惊散了一对野鸳鸯。

那事过去都几十年了。她以为镇上的人都忘了——莫说别人,就是她本身,也好久没有想起阿谁晚上的圆圆的月亮和桂花香了。没想到,这次因为受陈麦的牵连,她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又被翻了出来。

所以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马群众的家人再八面威风地打上陈麦的门,她也不敢出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麦自生自灭了。

六、离奇的离婚

然而马群众的离婚也还有让附中的老师疑惑的地方。那就是提出离婚的人竟然是陈麦。这是极不成思议的。以附中老师的理解,他们离婚是迟早的事,但提出离婚的,必然是马群众。这是各自的社会地位决定的。不同阶级之间的爱情,下场总是不好的。但分手的模式都差不多,总是社会地位高的抛弃社会地位低的。《雷雨》里的周朴园和四萍,《茶花女》里的阿尔芒和茶花女,不都这样?

男人可以一时冲动,但不会冲动一辈子;男人可以一时被某个女人迷惑,但不会被某个女人迷惑一辈子。何况阿谁女人也不是和男人过天长地久日子的女人——打算和男人天长地久的女人是这个样子的吗?涂脂抹粉的,妖里妖气的,并且还游手好闲,完全是二奶姿态嘛。二奶都是这个样子的,偷来的江山,能怎么败就怎么败,偷来的男人,能怎么使就怎么使。

反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酒明日贫么。可还没比及明日无酒呢,她倒先跑了,和一个四川佬。

四川佬是“川外川”酒楼的老板,很有钱。有钱的男人总是贪享受的。而镇上能提供享受的地方和方式实在有限,无非到酒楼吃吃饭,然后到泡脚馆泡泡脚。镇上的男人现在很热爱泡脚的。小红与时俱进,把洗头店改成了泡脚馆。玻璃门上的美人头现在换成了一只大木桶。大木桶金黄金黄的,里面还漂浮着红的白的紫的艳丽的花瓣,煞是好看,当然更好看的,还有花瓣上面那双手。那双手闭月羞花,那双手风情万种。

男人浮想联翩纷至沓来,四川佬是常客。“川外川”到泡脚馆不外半里路,然而半里的路程四川佬也懒得走,人家有车。车就停在泡脚馆外面,一辆二手的三菱面包车。之前这辆车是桌球馆老板的,桌球馆老板开着它在镇里耀武扬威了不到两年,桌球馆就关闭了。四川佬把它盘了过来,摇身一变成了“川外川”。那辆面包车,是陪房丫头,跟着过来侍候四川佬和他的“川外川”了。

两人姘上的消息又一次让人热血沸腾。最沸腾的是小红,小红一直在打四川佬的主意。她二十八了,到了当嫁的年龄,而四川佬是个三十几岁的单身汉,还是外地人,没有七嘴八舌的婆婆妈妈,最适合娶她这种开泡脚馆的女人,所以小红媚眼频飞长袖频舞。四川佬在她这儿泡脚总是打八折的,有时还免单。每次她都是亲自出马,给四川佬最温柔的办事。四川佬也懂得投桃报李,趁人一不留心会在她屁股上摸一把,或者是胸前。小红总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可也只是乱颤罢了,并没有更多的轻举妄动。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因为想要的是婚姻,一向骁勇的小红,在四川佬这儿倒生出几分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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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陈麦走在前面了呢?小红一点也没防她。她是有夫之妇,又是她最好的伴侣,并且她明明知道小红正在钓四川佬。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个女人,连兔子都不如?

小红是个泼辣的女人。热血沸腾之后,就更泼辣了。几乎把陈麦打得鼻青脸肿。陈麦那时正坐在四川佬的面包车上,被小红发现了,扯了头发就往下拖。街上的人看耍猴似的,把两个女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陈麦的个子其实比小红大,但两者相遇,勇者胜。并且小红还自认为是正义之战,所以愈加理直气壮。

四川佬倒是谁也不帮。袖了手,笑嘻嘻地,在边上看。

小红这一闹,把陈麦几乎闹到了戏台上。陈麦就在这灯火通明、锣鼓喧天的戏台上,给马群众来了个华丽转身。

马群众又一次没有了退路。这是陈麦的风格,陈麦是个喜欢一剑封喉的剑客。

然而附中的人却认为她这一次近似自戳了,老师们兴高采烈。姚红梅说,喜丧,这是喜丧。那是不是要给我们的马群众老师送个贺喜花篮之类的?刘勇促狭地问。姚红梅说,送花篮干什么?有本事你送一点红。一点红是爆竹,最响的那种,通常只在七月十五鬼节放。这话当然是玩笑,可马群众的父母果真放了一点红,在马群众和陈麦离婚的那天。爆竹很响,街前街后的人,都听见了。马妈妈站在家门口,笑成了一朵干菊花。邻居探头出来,马妈妈大声大气地说,我家送瘟神,送瘟神呢。

陈妈妈气个半死,被马妈妈的暴虐,也被陈麦的愚蠢,好不容易老鼠跳到米箩里,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她还水性杨花——水性杨花你倒挑个比马群众更好的男人呀,弄个开酒楼的外乡人,还爱拈花捻柳的,纵然现在有两个钱,又能败几时呢?桌球店的老板不就是眼前的榜样么?人家从前手上戴的金链子,比狗脖子上的项圈还粗呢,还不是说败就败了。

陈荞倒是心花怒放,买了奶粉和桂圆干,来看卧床的妈妈。可陈妈妈长吁短叹。陈荞恼了,说,你叹什么叹呢?她不是攀了高枝吗?

这是外人的语气,外人就是这么阴阳怪气地对陈妈妈说陈麦这事的。隔壁的罗妈妈就笑嘻嘻地说,你家陈麦真是一只聪明鹪鹩儿呀,专拣高枝儿栖。

陈妈妈更气了,本来就是半死的,被他们这一说,又半死一次了,一条老命,只剩下四分之一在那儿苟延残喘了。

七、不利的男人

马群众现在是二茬货,算上陈荞,那就是第三茬了。

所以刘勇把马群众叫做马三茬。这倒没有糟蹋的意思,完全是刘勇式的黑色调笑。对从来没有爱情过结婚过的刘勇来说,二茬三茬非但不是人生污点,而是让人十分羡慕的光荣经验。男人活什么?就是活万水干山走遍的经验嘛。二茬三茬算什么?人家皇帝后宫三干,还是三干茬呢。

并且马三茬就要成为名符其实的马三茬。这一次是姚红梅牵的线。姚红梅如此积极主动地为马群众做媒,一方面固然是为马群众打抱不服,另一方面就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一一虽然陈麦对马群众弃若敝屣。可对姚红梅而言,马群众依然还是可以浇灌自家田地的肥水。

要浇灌的对象是姚红梅的表妹,叫朱丽绢,是妇幼保健病院的护士,也是个离婚女人。和姚红梅长得很像,几乎是年轻版的姚红梅,然而比姚红梅长得好看,也说不清好看在哪里,但就是不一样。单看朱丽绢,不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至少颇有几分姿色,而单看姚红梅,不论从哪个角度,持哪种审美不雅观,只能看到一个丑女人。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情。刘勇说,这是正版和盗版的区别,两者画面虽然大致一样。但镜像效果完全不一样的。

这样的比方有些刻薄了,虽然刻薄,但仍然不失为一个绝妙的比方。姚红梅因此在宋娜娜她们那儿又赢了一个绰号——之前她们在姚红梅背后叫她“老青蛙”的,现在改叫“盗版”了。有一次校长穿了双阿迪达斯的运动鞋,刘勇啧啧不止,校长说,你喷什么啧?盗版的。一办公室的人笑岔了气。宋娜娜最过分,她本来正在喝茶,校长的话音一落,她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浇花一样,把对面的马群众浇得湿淋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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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群众和朱丽绢的关系发展很迅速。朱丽绢现在隔三岔五地,会到马群众这儿来过夜。

是半同居的意思。经历了陈麦的马群众,快乐经济学的内涵彻底被颠覆了,在陈麦前是收敛,在陈麦后,是放纵;在陈麦前,是鸡生蛋蛋生鸡,在陈麦后,是杀鸡取卯。由收敛到放纵易,由放纵到收敛难,养成了挥霍习惯的马群众,对送上门的朱丽绢,已经完全没有拒绝的意识和力量。

也没有拒绝的意义。如今还要为谁守身如玉?为陈荞?当初就没守住,一直以为本身那方面极有定力的,以为本身的城池安如盘石,结果,陈麦吹弹即破了。他为此常常恨陈麦的,即使在两人快乐到魂飞魄散的时候,他都有一把掐死陈麦的冲动。然而终归没有,他是学过唯物辩证法的,知道哲学上内因和外因的辩证关系,外因只是条件,而内因才是根本。或许本身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放荡男人吧,不然,怎么那么容易就失身了呢?

再说,陈荞也嫁了人,他就是想守,也八棍子撂不着了。

为陈麦就更莫名其妙了。那样一个女人,历史不清白不说,还暗地里姘男人,还为了所姘的男人对他始乱终弃。他为她守什么呢?张爱玲曾经说,她自从认识胡兰成,姿态就放得很低,低到尘埃里,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他觉得本身和张爱玲的境遇也差不多的。

所以要破罐子破摔了。男人的身子真如陶罐,易破。而破了一次之后,何妨再破一次,或者千万次,反正早就一钱不值了。

姚红梅说,男人无非两种,一种进攻女人的,另一种等待女人进攻的。马群众就属于后者。陈麦为什么能和他结婚,因为她进攻了他。所以要想拿下马群众,只能舍生忘死勇往直前了。

要是以前,朱丽绢必定没有办法做成的。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她是个离婚女人,且离婚一年多了,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具备了去男人那儿进攻的本质了。

一开始当然是策略性的。她给了马群众一把她家的钥匙——她在病院那边有一套房子的,两室一厅,是离婚的战果。这自然是极富暗示意义的。马群众是语文老师,还会不懂得这种修辞手法?然而马群众钥匙拿了半个多月了,一次也没有去过病院那边。

朱丽绢只好本身过来了。先是夜里过来,再后来,大白日的,也来。

在附中老师们的眼里,朱丽绢真是一个好女人。

这好是陈麦反衬出来的。从前的陈麦和附中是格格不入的。这格格不入就如鸡立鹤群,或者稗草杂在稻花之间,很打眼。而朱丽绢和附中却是同色的,溜溜的同色,都是稻花,都是鹤。一眼看过去,完全是浑然一体的感觉。

附中的老师十分喜欢这样的感觉。至少女老师,是打心眼里喜欢的。朱丽绢的穿着打扮,和她们是一样的,朱丽绢的言行举止,和她们也是一样的。这让她们觉得安稳,觉得没有被冒犯。朱丽绢甚至也站在走廊里做菜,虽然只是半同居,朱丽绢却是把本身当成了正经附中家属的。或者说,比家属还家属,因为朱丽绢做菜的水平,按刘勇的评价,甚至比姚红梅还要更上一层楼的,尤其是啤酒鸭,几乎能让刘勇魂不守舍。汤也一样,朱丽绢是护士,能很专业地煲各种各样的养生汤,里面放枸杞、红枣、川芎、玉竹、麦冬之类的东西,五颜六色,让人一看就垂涎三尺。

单凭这一点,马群众就可以娶朱丽绢,校长说。

校长对女人的要求向来是厨房至上的。女人能人厅堂能进厨房固然很好,但如果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的情况下,厨房就比厅堂更重要了。厨房生活是男人一辈子要过的生活,是每天都要过好几次的夫妻生活;而厅堂生活呢,在男人的人生中就是阶段性的,某个阶段很迷恋很沉溺,等过了某个阶段呢,就可能完全用不着厅堂的功能了。并且厅堂还具有必然程度上的社会性质,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厅堂不是绝对私有制的,意味着别人的华丽厅堂你是可以享用的。校长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厨房用自家的,厅堂用别人的。当然,是偷偷地用。

所以校长常常催马群众和朱丽绢早点结婚,并且当了姚红梅的面。这捎带着也拍了姚红梅的马屁了,校长总这样,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人上,或事上,巴结巴结姚红梅。厨房里的女人总是不能得罪的,不然,说不定哪天请你吃砒霜呢。

催马群众赶紧结婚的还有马群众的妈妈。朱丽绢她见过好几次了,是个看上去能守妇道的女人。眉眼正经,会做饭。虽然也离过婚——但这不怨她,离婚的原因马群众的妈妈是了解过了的,是她前夫不好,在外面胡搞出了事,没办法才离的。何况本身的儿子也离过婚,所以乌鸦不能嫌猪黑。马妈妈尽管没读过几天书,却是个讲道理懂人情世故的妇人。

并且她对朱丽绢的工作也十分满意。家里有一个人在病院工作总是很便利的,尤其对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护士比任何工作都更实惠。她已经去病院找过两次朱丽绢了,一次是因为老头子的前列腺出了问题,别的一次是带隔壁的沈妈妈去,沈妈妈痛风,老弊端。穿着白大褂的朱丽绢为她们跑上跑下地找医生拿药,态度十分热情。

热情的结果,是马妈妈恨不得立刻娶了这个儿媳妇。

然而马群众呢,总是不置可否。皇帝不急太监急,刘勇嬉笑着说。结婚为什么呢?无非是找个女人一起搞健身运动嘛。既然已经有女人主动来一起健身了,还结什么婚?

这纯粹是刘勇的一家之见,附中的其他老师不是这样理解马群众的。其他老师把马群众的不置可否理解为谨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再婚,谨慎一些小心一些不也是应该的?即使姚红梅,在这事上也表示出相当的善解人意。姚红梅虽然一面紧锣密鼓地催马群众,一面却对朱丽绢说,胳膊上腿上弄破块皮,愈合还要个把星期呢,何况是心伤?一年半载怕是要等的。

朱丽绢笑笑,不说话。

心里还是急的。流年似水,而离婚女人的流年,不仅似水,简直似风,似卫青胯下的汗血马了。她如何等得起呢?

可马群众不急,她能怎么办?只好继续和马群众过半同居生活了。

谁也没想到,陈麦竟然又转了一次身。

因为四川佬的老婆。四川佬在老家本来是有老婆的,不仅有老婆,还有儿子,不仅有儿子,还有女儿。四川女人右手牵儿子,左手牵女儿,八面威风地站到了陈麦面前。

陈麦不敌,只能落荒而逃。

吊诡的是,她竟然逃到了马群众这儿。是在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朱丽绢值夜班,早上回来一看,马群众的床上睡了一个女人。女人一丝不挂地斜躺在被子上面——被子是她买来的,暗红色,上面有一朵一朵素白的花。她青灰了脸,去找马群众。马群众那天早上有课。然而马群众不在教室里,马群众站在楼顶的阳台上,抽烟。

这事让所有的人觉得羞辱。女人有不要脸的,可还没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有笨的,可没有这么笨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何况还是别人乱啃过乱嚼过的草。他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志气没有操守呢?之前的堕落,还可以说是一时失足,被陈麦讹了。可这一次呢?明显的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呀。

不仅朱丽绢,附中几乎所有的人,对马群众,都痛心疾首且弃若敝屣了。

然而陈麦还是二进宫了。马群众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上课,买菜,做饭。只是做饭现在不在走廊上做了,因为有人经常用水泼灭他的煤炉子里的火,有几次还把他的煤炉子打碎了。没办法,马群众只好买了一只单口煤气灶,在房间里面做饭做菜。

只有刘勇和他们还来往。刘勇说,马群众的红烧肉,现在真是烧得越来越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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